不可相邇



冥界虹

 

 

早就知道,那只狐狸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能接近的!


可自己怎麼就這麼自甘墮落自暴自棄自我了斷自尋死路了?總是忍不住地靠過來,靠近他,靠近,靠更近,然後……變成現在這樣。

火妖無奈地躺在床上,無奈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睡臉——毫無防備,睡的跟個孩子一樣…切,嘴上居然還叼了根頭髮?下意識地想伸手幫他拿掉,卻無法動作,不得不再次確認了眼前這個無奈的認知——他,堂堂忌子飛影,居然在寒冬臘月的人間界被只狐狸當暖爐般四仰八叉地抱個嚴嚴實實?!

不爽!

不爽!!

不爽!!!

不爽歸不爽,他又能怎樣?

也曾無數次地問過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態來看待他們之間的這種……感情——不確定是不是愛情,但決不止是友情,而是一種曖昧的氛圍,雖淡卻讓人無法忽略,總是不知不覺就在兩人相處的時候蔓延開來,蒸騰著、浸潤著周遭的空氣,也感染著他們自己的心,讓人欲罷不能。




越是不讓看的東西,就越想過去一探究竟;越是貼著“請勿觸摸”的標籤,就越想讓人伸手。

這就是所謂的本性吧。

那越是討厭的人呢?


飛影把這自己會對狐狸產生興趣全都歸結為“本性”的範疇之內。本性者,人力所不能抗拒也。何況他只是個連成年都算不上的不到一百歲的年輕妖怪?

這麼想,總是讓人心安理得。

我一開始是討厭他的啊!一開始是討厭他的啊……一開始啊……開始啊……那現在呢?

呃……火妖卡殼。

不覺又回想起那天的情形。很久很久以前了吧…自己第一次正視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感情——還是被迫正視的?在與單細胞的幽助第一次正面交鋒的時候,狐狸就那麼急急地沖過來擋在前面。看著劍身完全埋進他柔軟的腹部,自己當時的心痛是遠大於憤怒的。但越心痛就越生氣,氣自己更氣狐狸,幹嗎要多管閒事去幫那愚蠢的人類,更重要的是居然背叛了自己!可是看到他傷痛的表情,心就一下軟下來……再想想到底是誰害狐狸受傷的,於是更加毫不留情地向幽助猛攻想把氣全撒他身上。

卻還是敗下陣來……沒辦法,注意力完全不能集中啊!

靈界的監獄裏,狐狸來看自己。本來準備好的一肚子發火草稿在看到他的瞬間一下自動煙消雲散了。開口第一句話,居然是笨笨的問候:

“傷……好了沒?”

然後他看到狐狸睜大的綠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居然還有點水光淋漓的意味?一瞬間,火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成就感。

然而,他沒有想到是,狐狸當時真的會哭出來吧。沒有聲音,垂頭而立,拳頭攥緊,肩膀聳動,抽咽無聲,而眼淚,就那麼大顆大顆地落到地上,浸染出一片深色。

自己當時是真的慌了手腳,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別人,只得呆呆地看著他,心底也跟著潮濕一片。

而那已伸到半空中的手,終究還是沒能握住他的。

嗯,後來呢?

後來?大概就是些什麼“別哭啦,我都沒有怪你~~”“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很難看的!”“來來,擦擦鼻子~!”諸如此類哄小孩的話了吧……自己當時的模樣一定蠢斃了,不然狐狸不會那樣噗嗤一聲笑出來……啊啊啊~~懊惱啊懊惱,怎麼這麼沉不住氣!

沒結果的花,未完成的牽掛,我們學會許多說法來掩飾不碰的傷疤。反正從那以後,兩個人就很有默契的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這是狐狸第一次失態,也是飛影第一次意識到,狐狸對於自己非同一般的意義。




飛影歎口氣,試著動了動早已僵硬的脖子,抬頭看向桌上的表——夜兩點半。嗯,再給他睡一會吧,再睡一會,自己就該走了。

飛影從不會在狐狸家過夜。

開始是因為怕麻煩,怕被狐狸的家人發現。後來漸漸的,就變成了習慣。習慣在半夜離開,習慣感受著背後狐狸的注視,習慣頻繁的穿梭於人魔兩界,習慣毫無顧及地享受狐狸的溫存,習慣他的氣息、他的心跳,他的一切一切,而狐狸,也只有在他身邊時,才會很快地沉沉睡去。

習慣,真是件要命的東西呢。

不自覺地又把視線久久停留在那恬靜沉睡的面孔上。很好看是一張臉,怎麼看都不會厭煩。當然,自己喜歡他決不止是因為那張臉的緣故,而是他身上的那種氣息,很熟悉,很溫暖,帶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迷途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讓人不知不覺就產生好感,一步一步接近,最後深陷泥沼似的不可自拔。

不過,他有想自拔過麼?明明一直是自甘墮落得很愉快(?)地就沉淪了啊~~也許,這才是飛影最氣惱的地方吧,自己對於狐狸,真的是沒有絲毫的免疫力,總是說一不二,說一不二,害的單細胞幽助和毀容臉桑原都經常沒神經地大笑說他像是典型的千千萬萬怕老婆俱樂部的成員之一……一想到這裏飛影的嘴角眼角就一起抽動,媽的,你們有什麼資格說我?上次是誰因為賒了一碗拉麵給美女而被那個人類女人拿菜刀追了三條街的?!又是誰因為翹課去打街機結果害全市遊戲廳一夜變冰雕的?!這些你們都忘了?!居然敢在這玩什麼五十步笑百步,純粹找抽!

亂不爽一把地碎碎念半天,終於還是歎了口氣——什麼叫無奈?請綜上。什麼叫沒立場?請綜上。什麼叫沒骨氣的男人?仍請綜上。

總之,那個曾酷到亂掉渣的飛影就這樣腐化墮落在某只狐狸陰柔的暴力裏了。雖然理智一開始還在大叫著——不可相邇!結果現在卻只會一臉茫然地問:理智是什麼?可以吃的東西麼?

瘋了……

正當飛影的怨念升級為黑洞狀態時,狐狸卻恰巧睜開了眼睛,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看了一眼被自己當暖爐抱的嚴嚴實實的人,彎了個安心又抱歉的笑,隨後翻身,抱著被子繼續大會周公。

飛影繼續無奈。這算什麼?再怎麼說習慣成自然吧,這也自然的太過分了吧?這樣放手是要我走麼?要我走都不送我的麼?要我走連個再見都不用說的麼?要我走連個目送都沒有麼?!更重要的是!自己被他抱住太久已至全身麻痹……根本想動都動不了啊……||||||只能繼續僵挺挺地躺在狐狸旁邊裝屍體……

卻怎麼也無法入睡。



印象中的狐狸定格成一副畫面,總是站在藍天下淺淺地笑,幾線白雲說明風在動,一種雲淡風清的感覺。卻又有一種被風沙抹過的味道。

任何歡樂和美都源自痛苦,都經歷了殊死的拼搏。越完美的東西,在它蛻變的時候所處的環境越黑暗,它所經歷的拼搏就越激烈。那狐狸呢?雖然自己從未嘗試去深究他的過去,但隨便用什麼頭想也能猜到,一定是黑暗到慘不忍睹吧。畢竟,他也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但飛影卻感激狐狸的那次“死亡”,不然他也不會得到重生以及……認識自己。記得狐狸自己也歎著氣說過,在綿延不斷的生命之鎖中,死亡並不那麼可怕,不會感到孤寂,不痛也不難過。跟在黑暗的泥沼中掙扎的恐怖相比,那是何其溫暖絕望……然後他就坐在視窗笑,笑的隨時會被風刮跑一樣,害的飛影沒來由一陣肝顫,伸手把他拉進懷裏……嗯,第一次接吻…麼?呵呵~~

完美這個詞啊,還是太沉重了,飛影捨不得把這份沉重加到狐狸身上,只要能看見他的笑,看到他過的快樂,這樣就足夠了。

總之,一切順其自然就好。


偏頭看了看那團被子中的人,那怕冷的樣字,讓人忍不住想抬手把他摟進懷裏。一瞬間,連自己也驚異的柔情在胸中湧動。那些所謂的時間啊、相處啊、感情的積澱啊,真的能讓人有很大的改變。



無意中又看到那張照片,狐狸擺在桌上的,他們的合影。嗯,是在什麼時候照的呢?一次聚會吧,在幻海寺院,那次,毀容臉拿了什麼相機,纏著雪菜要合影,結果還是狐狸把那機器從自己劍鋒下1毫米處搶了出來抱進懷裏,說,飛影我們也照一張吧。溫和的笑臉配上陳述語氣,不容拒絕的壓迫感……結果自己被狐狸從背後環住脖子,還在耳朵旁邊壞壞地說,我知道你最怕別人捏你耳垂,如果你敢不配合,我就使勁擰!結果自己只能恨恨地把頭偏到一邊,隨便擺了個無所謂的表情,而狐狸就在後面數著自己後腦勺上的青筋吃吃地笑……後來照片洗出來,狐狸硬塞(?)給自己一張,被軀看到後當場笑開了,說什麼有美人主動投懷送抱你小子豔福不淺啊哈哈哈~~~害的百足燒焦一半……



一直以為,憑自己忌子的身份,是絕對不會跟另一個什麼人有交集的。可狐狸就這麼真實地存在著,存在於他的心裏,生長著,膨脹著,直到自己突然驚覺,他的存在,早已變的像呼吸空氣那麼自然了。當初還死鴨子嘴硬地硬撐著說什麼“不可能”,但事實證明了,沒有可能也會有本能。

又回到了本能啊……飛影苦笑,自己怎麼就逃不開這個詞宿命似的捆綁了?話說回來就算逃的開本能的捆綁也逃不開狐狸的捆綁啊,就像現在這樣……嗯?這傢伙什麼時候又靠過來的?!飛影無奈地看著長手長腳纏在自己身上的人,心裏還想著自己的警覺性居然差到這種程度……被人這樣纏住都不會發覺,照這樣下去還怎麼在魔界混下去啊,混不下去的話以後拿什麼養狐狸……想到這裏又覺得自己多情了,狐狸自己有手有腳還用的找我來養麼,況且他什麼時候說過要回魔界了?雖然這一點始終讓他有點沮喪,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還是大不過那個人類女人……

其實關於狐狸的去留,他們也是談過的。只記得當時狐狸說,覺得自己就像蝙蝠,因為同時長著鳥類的翅膀和獸類的牙齒,所以同時被兩邊排斥。雖然自己不太明白狐狸到底預備怎麼辦,但他知道,他自己也很苦惱,而自己又是絕對不會強迫他的,於是回答他說,考慮這麼多根本沒用,想呆在哪就呆在哪嘍,自己心裏快樂不就好了。雖然私心還是想讓狐狸跟自己回魔界的……當然這句話沒有說出來,自己早已習慣用沉默包容他、順著他。

什麼?太寵他了嗎?不會啊,因為自己心裏也甜的不得了,特別是看到他滿足的表情……這種不確定是不是愛的感情總是讓飛影加倍小心呵護……愛啊,還真是奢侈的語言,他們好象用不起似的,甚至連喜歡都沒有說過,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甚至連他們之間偶爾為之的某種生理需求都被狐狸戲稱曰“做喜歡”,因為做了,但不確定是不是愛,所以叫“做喜歡”。現在想想,“喜歡”這種詞也沒有人說過啊,那他們到底在所什麼?做曖昧?做感覺?!

所以,飛影寧願選擇另一個解釋:做愛就是一直做一直做直到你愛上我。雖然說法上有點#$%^&#*,但也比那種不清不楚的感覺好很多。

當然,這話還是不能……呃,是不敢跟狐狸說,好歹他現在還沒有承認愛上自己呐,還要留著命繼續做啊~!(喂……||||||)

說是這樣說,但他明白,兩人相處更重要的是心靈上的交流與慰藉,而不單是肉體商店糾纏。所以最近自己往人界跑的很勤,還常趁巡邏的機會幫狐狸找些罕見的花花草草什麼的。雖然搞的軀那個女人不太滿意,但是,呵呵,狐狸高興不就夠了~~

突然發覺自己行事的順序不太對,怎麼是先在肉體上做到了零距離後再去接近他的內心的?!是不是弄反了?不過……這根本無所謂嘛……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再狡猾的狐狸都逃不出獵人的手心……(獵、獵人?……||||)

不過真要做到心靈商店零距離,恐怕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吧……等、等等,零距離?怎麼會是零距離?的自己明明一開始說的是不可相邇啊~~!現在不但接近到無以復加,居然還想做到零距離?前後反差太大了吧……|||||

不過既然已經變了,索性就變的再徹底一點吧。嗯,就從在狐狸家過夜開始~~伸手回摟過身邊的人,飛影想著,明天早上一定要好好欣賞一下狐狸看到自己時驚慌的樣子,呵呵~~

呼,好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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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為幸福在遠方,在可以追逐的未來。

雙眼保持著眺望,雙耳仔細地聆聽,惟恐疏忽錯過。

後來才發現,那些握過的手,唱過的歌,流過的淚,身邊的人……

所謂曾經,就是幸福。




END


後記:

又是這種文……最近就是喜歡這種文。喜歡看到狐狸得到幸福,喜歡看到兩個傢伙吵吵鬧鬧的溫馨,喜歡看到兩隻妖怪過著幸福到有點傻的日子,給人的感覺就像坐在溫暖的壁爐旁啃一顆糖,又暖又甜的感覺。

一百個人眼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一百個人眼中當然也有一百個藏馬,有一百種關於幸福的理解。但在我眼裏,飛藏二人只是兩隻努力追求幸福、努力生活的妖怪,跟我們一樣,忙忙碌碌、冒冒失失,耍點小聰明,搞點惡作劇,偶爾會遇到些小麻煩、出點小狀況,但最終一定是個俗氣的結局:願望實現,快樂的生活還在繼續。

不管別人說我俗套也好,白爛也罷,我喜歡的,就是這種簡單的、不要面對什麼生離死別的東西。愛的感覺也是淡淡的而不是刻骨銘心——雖然本質上應該是刻骨銘心。

幸福到底是什麼?其實根本沒有答案。只要你覺得你幸福,那麼你就是幸福的。

廢言到此,以上。



PS 文裏提到的那張照片大家還有印象麼?誰說那是藏飛來著!我終於為它平反了……淚……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