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憶裡綻放的最後一朵笑顏花 五

 

 

翡翠


那是一個平和無月的夜,雪如羽毛般自靜謐夜空翩然輕盈飄降…晚風清寒…白紗輕飄…我輕而易舉的從藏馬房間的窗戶飛身闖入…裡頭是一片黑漆無光…腹部上黏稠暗紅色的血〝啪噠啪噠〞的滴落…手按住腹部…強忍著疼痛…我左右尋看的環顧著周遭…眼熟稔慣性的尋覓著那黑暗中的一點紅…唯一…想看見…迷魂的紅…悲哀的紅…又讓我虛心見到的顏色…

「咦?這不是飛影…嗎?」赫然背後熟聲襲耳…
「??」我匆促地回過頭…那現身於黑暗中的紅…正一點一滴侵滲我的眼睛…
藏…藏馬…
我木然莫名的心驚…
「真的是你!怎麼有空來?」他按下開關…打開光源…讓亮吞噬掉這一片黑的領域…瞬時房內任何事物都無所遁形的重現於光明…讓人看得一清二楚…包括他方才在見到我的面貌一剎時…臉上所展露的訝然神情…
「不能來嗎?」我不耐煩的掃了正在關窗戶的他一眼…
著實是不喜歡他這種說法及語氣…雖然向來知道…他從來不會是這個意思…
「呃…不是啦!」藏馬乾澀的苦笑連忙否認…並沉靜的轉過了頭…踱步的走向了櫥櫃…轉開栓子…握著刻劃出漂亮鏤花雕飾的門柄輕輕的拉開櫃子的一扇門扉…從裡邊提出一只白色的箱子放在桌子上…所有的動作都是在輕巧而又緩慢中完成…
「只是很驚訝,都有五年不見了。我以為……」背對著我靠在桌子的邊緣…動作靜了下來…他緩緩的又再次開了個口…用著細綿惆悵的沉音說著…幾近乎自言自語般的…頓頓怯怯像是獨自說給自己聽似的…不期望我會回他話…
「你不會再來我這兒了。」那依然如故的酒紅長髮披頭垂下遮面…彷若一直是故意用來回避我酷寒的目光緊盯著他側邊看的意味…
是在顧忌我??
「可是,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總是全身帶著傷口出現在我的面前。」打開箱子的盒蓋…將藥物箱裡的醫藥品瓶瓶罐罐的一一取出擺好在桌上…
「要我幫你療傷嗎?」他忽地又將身轉向我看著…眼神似乎放柔了…嘴角綻放的笑意還是常年不變…一如當初的甜…只是那個糜爛吸引人的笑容…由來就未曾只屬於過我…也不屬於任何人所侵占…我明白的很…
那個像夢的少年臉上所綻放像夢的濛濛笑容…而我只不過是意外失足誤闖進他的夢中…一個迷路飄泊的不速之客…並從此厚顏死賴著不願離去…
「嗯!」隔了數十秒的楞言沉默…我才若有似無僵硬的輕頷首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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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拿著銀鑷夾子夾團棉花…半蹲半跪的矮身蹲在我坐的椅子前…輕柔…細心翼翼埋首的為我腹部的大洞清洗擦拭著已凍結暗黑的污血…
一股不好聞的濃厚血腥味參雜著藥水味充斥在鼻息間直衝著腦門…著實的惹人想吐…
「這傷口蠻深的…是軀打的吧!你們又打架了?」一雙靈動透亮的綠瞳眨呀眨的觀測鑑識了好半天…才如以往一樣開始為我這個如拳頭般大、深又驚心可怖的焦黑傷口下了這麼一個總是肯定的評論斷語…
「哼!囉嗦…」我咬緊牙關的忍耐著他正為我消毒所產生劇烈的刺痛…雙肩不住的直抖動…
「誰理她呀,那種兇婆娘!」
「你們有需要每次都打到這麼兇嗎?飛影…」他突然地皺著眉抬起頭來凝重對上我低頭瞪著他頭頂翻眼看的眼線…
「哼!」害我一時慌無所措焦躁的白個眼瞥過了頭…昂首看向純白色天花板的一角落邊…
照著以往的這種情況看來,他總是非得要先用話來刺激調侃戲弄我一番不可…這樣他才肯善罷干休的…可是…這一次很稀奇…沒有…沒…有…相反的…
「你們不是互有好感嗎?我想只要你讓她一點的話,你們應該就能相處很好的,更何況…就算她再怎麼厲害無比,畢竟她還是個女人嘛!」他反而很反常的開始絮絮聒聒長篇大論的勸戒我跟軀和好…
在經過上了藥之後,纖細修長玉白的手開始纏繞著一圈圈的繃帶包紮了起來…在不久時靈巧的手指已經團團圈繞出一定的厚度…藏馬便拿起剪刀將之〝喀喳〞剪斷…順手打了一個漂亮的結…並且把多餘的繃帶整齊有序纏繞收好…看著這種動作至今不下數百次的我…總有那麼兒一丁點…不厭煩…
「而且,我也不可能老是常常幫你治療傷口吧!」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的話……」他話說到一半便忽然間猶疑哽住,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放下了捲繃帶等…一切的動作…然後又再度將頭低低埋下…就這樣…靜止不動…
「?」
「什麼?」在察覺他的不對勁之際…我本能的衝口問出…瀏海遮攔住他的眼…我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以一副沒事樣的直挺起腰…撥開被瀏海遮住的雙眼…微笑的向我搖搖頭…
「不…沒什麼!」並站起身來…轉身面向桌子著手開始把治傷藥物一瓶一罐的擺回箱子中…收清桌面…
驚見他的臉色有點不好,比往常都更加蒼白缺乏血色…稍稍皺著眉心…
而且…忽地察覺到就連他的妖氣也好弱…氣若游絲……
穿著著單薄熒白襯衫的身形映在他的眼中,顯得比往常憔悴更瘦弱了…微微聳動著雙肩…
他…是怎麼了??
是身體不舒服嗎?凍僵?生病了?
但我沒有問出口…
這樣子的氣氛,彷彿時間又回到了…在那件事還沒發生的…五年前,那時候我常常來找他……
是藏馬此時帶給他這種感覺。
他已經忘記了嗎?五年前的事,還是刻意壓抑決口不提…在裝傻?
那是不是就表示我和他又能恢復成以前〝朋友〞的關係?
不用再躲了?
「呃…藏馬!」我站在他的背後遲疑的輕喚他一聲…
「嗯…啥?」他邊忙著用抹布擦拭桌子邊不經心的應和我一聲…
「…你…你還記得…五年前的…那…那件事…嗎?」我吞吞吐吐的問道…
「五年前…」他若有所思的停下了手邊擦拭的動作…驀然回首…疑惑的大眼看向了我一眼…
「…什麼事?」不解的問著…蹙著眉我從他綠汪汪的眼神裡看到了遺忘…
不記得了嗎?果然…
他忘了!
是特意的?
這就是他一向慣有的溫柔做法…用選擇遺忘的方式來面對現今的我…??
「不記得,那就算了!」
究竟是鬆了一口氣,還是…
唉…
我撿起拋在地上的衣物窸窸窣窣的快速穿載起來…一慣的披上黑披風…圍上白巾…裝上我平常的配件…
已經沒有理由再繼續在此作停留了…
「要走了嗎?」
「……」
「不能再多停留一會兒敘敘舊?」
「還有事要回魔界去辦!」我故作無感情的閉上眼走向窗子邊…拉開玻璃窗讓風灌了進來…
「是嗎?那可真遺憾!」他眼角垂下沉沉的念著…一副很失望的表情…
「那麼…」不一會兒…他嘴角逐而又漾開了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在隱隱之間不期然的…似乎瞥到了他的眼瞳裡散發著微閃微爍的水意淚光…
「飛影,再見了!」吐出的聲音還是那麼的溫…那麼的柔…但…卻又是那麼的悲…那麼的淒…
再…再見…?
「!!?」驚愕詢問的眼神看著他。
什麼意思?
「不…沒什麼!」
「真的…沒…什麼!」還是保持著那種意味深長的微笑。
「哼!」又是一句不老實的回答。
一晃眼之間已消失在他的面前。
徐徐的微風輕拂過他的面頰,軟棉的雪停落在他的紅髮上結珠成晶粒…幾時聽到他似曾如此哀嘆的低語著:
『我還能看你多久呢?』
『飛影……』
『我究竟還能看你多久呢?』









在當時…
我並不懂,那是代表著什麼意思?
也沒有去多想!
可是…我萬萬料想不到,此次的別離,意味著永恆的死別,再也沒有相見的一日…
因為…
就在一個多月之後,春天來訪的某一日…
當我再度去人界找他的時候,卻傳來他的死訊!
藏馬死了!
聽說死因是人類的病,我也不太清楚。
這是幽助告訴我的!
令人難以置信的…無法去接受…
在一個月之前,他還溫柔笑著為我療傷,還溫柔笑著要我跟軀好好相處…
他甚至沒有跟我提起過他所有的事,只是一昧的關心著我!

〝為什麼?你總是這個樣子…你總是…這個樣子…處處在為人設想…雞婆的自以為是…哈哈~~~現在終於得到報應死了吧…死了…死了…死…了…〞


藏馬死了!
我連他最後的一面都沒見到…
他再也不會對我展開笑臉了!
他再也不會用那雙白晢纖細的手為我包紮繃帶了!
他再也不會惡作劇的作弄我、擁抱我了!
長久以來失去自由的那顆心,終於也可以重見天日重新獲得釋放…自由…心裡無法訴說的那段莫名情感也終於可以畫下一個休止符了!
我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是…應該感到…高興…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
見鬼…這顆心…好難受…好…難受…像被硬生生般扯裂的痛…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







「藏馬,他早就知道你會來找我!」那個嘴上叼著奶嘴的小鬼頭,對冒然無禮闖入審判之門的我這麼說著。
我怒目沖沖的逼視著小閻王看……
「他要我代替他轉達給你,這也算是他的遺言吧!」
藏馬的遺言?
「去跟雪菜相認!」
我當下驚愕的一震…
「?!」
呿!什麼遺言?無聊…!
分明是想折磨我…下給我這什麼難題?
你以為你死前留下來的話,我就一定非得要去實現不可嗎?
真是太天真了!
你不要什麼都假裝成很了解我的樣子,其實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為什麼始終都不跟雪菜相認…不知道我對你根本就……
是呀…反正…反正從以前開始到現在…你就只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微笑著…偷偷的一個人躲在角落邊看我的笑話…

「飛影…」
「藏馬,他…是真的很關心你,處處的在為你細心的設想…所以在死前他想的全都是你的事…」
誰…誰要他關心呀!真是多管閒事…
少假裝自己很偉大…少假裝自己對待朋友很重情義了。
其實我知道你一定是恨我恨得入骨吧?!
所以才要用你的遺言來束縛我一輩子…折磨我…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恨你…你知道嗎?!
我恨你…
可是…
我更恨死了我自己…我這樣的自己…恨死了…

但…就算我跟雪菜相認了,那又怎樣呢?
能改變什麼嗎?你就會活過來了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說呀?是不是?是不是?
你…答我呀!!你回答我呀…我這樣子做的話…你就會活過來了…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你…就會…活過來了…
答…我……你…答我呀!
為什麼不答我…可惡…該死的狐狸…該死的…狐狸…


原來不知道你的情誼的人是我…
原來那時候你已經病入膏肓了,只剩下半個月的生命…
原來你一直都在強忍著病痛…逞強等待著要向我訣別…
原來所有的人都是在你死後才知道你的死訊…
原來…你是怕我們這群朋友在知道你的生命即將結束之後,會太過於悲傷,所以才拜託小閻王閉口不提,就連身為靈界引渡者牡丹也都是臨時被告知的…
原來你還真是體貼這麼處處在為人設想…
原來是這樣的…
你…真的是…太可恨了…太…可恨了…
多管閒事的死狐狸…我才不需要你獻出的同情…你知道嗎??!!!
我不需要你!!!!!!

「藏馬說…他這一輩子得到了…連妖狐時期都沒辦法了解的母愛與友情及珍貴的回憶…他已經夠幸福了,再也沒有遺憾,可以放心的走了。」
「飛影…其實…藏馬他…」
「…一直都愛著你…而你們…是互相喜愛的!只是你們誰也不肯去承認這件事實的存在…」
藏馬他…愛著我…?!!
他會愛我…??
騙…騙人…說謊…說謊…你又說謊了對不對…我才不相信你這騙子的謊言…你這隻該死的死狐狸!

「藏馬他在哪裡?我要見他!!」我恨恨的緊握住刀柄將刀子架在小閻王的脖子上惡狠狠的威逼著他…
「不可能的!」
「他的靈魂已經不在靈界了。他真正死了!!」
「混蛋…藏馬你這個該殺的大混蛋!!」把刀狠重的收進刀鞘裡…怒不可遏的拋下這一句話之後,我便忿恨的快速離開這可恨的地方。
背後只傳來小閻王幽幽無奈的語氣正喃喃自語的慨嘆著…
〝人生總是在一直不斷的反覆相逢、錯過、離別、悔恨中渡過一輩子…這就是任何的人、任何的妖都無法超脫的命運吧!〞
命運?
是命運…??
什麼命運?
哼!這是開什麼玩笑的爛命運啊…
真該死…
我嗤之以鼻不屑的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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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
〝我真的跟雪菜相認的話…你就會死而復活嗎?〞
〝告訴我…你告訴我…告訴我呀!〞
〝你會死而復活嗎!?〞
眼前豎立著一塊麻木不仁硬生生死板的石雕墓碑…上面還清晰的刻著他人類的名字〝南野秀一〞這四個大字…
這代表著…從今以後“它”將代替腐爛無生命的軀體來跟我見面…
這也代表著…從今以後我只能對著這塊墓碣大吼大叫破口大罵發洩我的情緒,當然他也不可能會反駁我、對我有任何反應…更不可能會對我投以慣常的溫和笑容…
總之像個傻瓜似的我…竟然真的對那塊死板的墓碑罵起來…而且還跟它磨蹭周旋了整整一天一夜…
可惡!越看就越火大…真想毀了…毀了算了…要死就死的乾脆一點…別留下任何的軀殼要人來摹拜、紀念……毀掉他留在這世間的唯一殘骸讓他支離破碎…毀掉他…
可惡…我要毀了他…
手中亦然燃起憤懣的黑色火燄…搖搖擺擺舞動…準備朝它發火…
「住手!飛影…你在做什麼!!」正巧在旁的幽助看見了我的意圖…趕忙將我架住…阻止我的行為…
「別阻止我!可惡…我要毀掉他!」我強勁的掙脫遭幽助束縛的雙臂…連忙將拳頭擊出…
強勁的一拳拳風呼嘯的擊碎了眼前的墓碑,碎石塌裂轟然爆落噴射而下…紛紛隨同飄揚起…漫天塵沙…氣流漩亂…
哈哈~~~哈~~碎了…碎了吧!
哈哈~~~哈~~~~~~
大笑之中傳來了幽助氣急敗壞握拳的大聲對我低吼…
「喂~~別這樣…飛影,你瘋了嗎?!冷靜一點,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瘋??!
對!沒錯,我是瘋了!!
我的確是不知道我正在做什麼??我像失了魂一樣…整日不吃不喝的鎮守在他的墳墓旁邊發愣…任何人來勸都沒有用…我一概…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這一陣子本來以為我會因為思念而天天夢見他…但是很諷刺的是…我連做夢都夢不到他…或許是…他氣我毀壞了他的墓、打擾到他的安眠…所以他才不想來見我的吧!
在沒有夢的日子裡,我的心恍若凹了一個坑洞似的…填不滿的空虛…

藏馬…
∼待續∼
後記:
真想將它一次完結呀!!
以飛影為第一人稱的文寫起來真累人,
可是就是辦不到呀!
嗯…後來想想覺得藏馬給飛影的遺言那部份
有點奇怪…還有藏馬的死因也是…。
但…算了,因為是飛藏文嘛!!^ ^
(沒責任感…||||||)
初稿于2001 / 7 / 5
修改于2003/ 2 / 19
--翡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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