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小雪女
（3）
藏馬乾乾淨淨的坐在模特兒的側面，飛影就在他身邊。藏馬一直沒有說話，這是很不尋常的。
飛影看起來也似乎很生氣。
總之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很僵硬。
模特兒很漂亮，很瘦，有點神秘的感覺。
藏馬的素描一向很好，他的風格是細膩，每一筆都恰到好處。飛影正好相反，不細膩，卻灑脫，線條很幹勁。
素描課一向很隨便，可以自由進出畫室。
只是畫了一刻鐘，藏馬就走出畫室，上到天臺抽煙。
“這個送你。”
飛影遞過那張新買的CD就看見藏馬的眼淚。
藏馬有些驚措，因為他的眼淚還沒有收起來。
飛影沒有問為什麼，只是陪著藏馬。他沒有再去看那雙已經絕望的眼睛。那種空洞可以把他淹沒。
“今天的模特很像我媽媽。”藏馬很淡地說著。
“她是跳舞的，所以很瘦，也很漂亮，身體裏面卻蘊藏著可怕的力量。”藏馬把長袖挑起來。飛影可以看見淡淡的煙頭的燙過痕跡。
“是她弄上去的。我身上還有其他的傷疤，都是她給我的。她已經把我當成了爸爸。她恨那個富有的，英俊的男人，可是她更愛那個男人。”藏馬嘲笑起來。
“多麼可悲的女人？！”
飛影靜靜的聽著。沒有安慰藏馬。知道對於這個心死的人來說，安慰只是徒勞的。
藏馬是乾乾淨淨的，無論他的生活是怎樣的烏煙瘴氣，他的靈魂都是乾乾淨淨的，因為他的母親，在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把他給殺了。
“後來，我們走投無路了，就來到這個城市。有一天，她打扮得很漂亮。她說她去給我買聖誕禮物。誰知道，她在地鐵自殺了。死的屍骨無存。”
藏馬點燃了一根香煙。
“那天，她去找我父親。在酒店的房間，他們最後一次做愛。我想大概也是過程也是瘋狂的。父親又結婚了。一個比她更美麗的女人。她回到家沒有打我，抱著我歇斯底里的哭了。拼命地說對不起，後來她說要幫我買畫筆就出去了。我在阿姨的閣樓等她，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她還是沒有回來。”
深深的吸了一口煙，藏馬的手有點顫抖。
“員警來阿姨家，要阿姨帶著我去認屍。那只是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阿姨當場就吐了。我就站在那堆東西前面，我知道那就是我媽媽，我認得她皮膚上的紋身。是一朵美麗的薔薇。”
藏馬把煙涅滅裏。
“在她剩下的物品中，有一套昂貴的油畫筆。她確實是去了買畫筆給我。”
藏馬停住了，只剩下抽泣的聲音。
飛影輕輕的摟住他的顫抖的肩膀。他突然就原諒了藏馬的放縱。唇帶著點溫度貼上藏馬的眼睛。
“知道嗎？那天是我的生日。”
吻，帶著鹹鹹的濕潤，是冷漠的，也是甜蜜的。嘴唇離開的時候，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藏馬冷靜下來了，飛影也放開了他。兩個回到原來的距離，坐在欄柵上。
“生日快樂。”
“嗯。謝謝。”
飛影從來不知道今天是藏馬的生日，可是他買了生日禮物，那張CD不是賠罪的，而是一份禮物。
“走吧。”
“回去畫室？”
“去慶祝。”
飛影拉著藏馬下樓，在學校附近一間食物味道很棒的壽司店慶祝藏馬的生日。他們喝酒喝得很晚才離開。
藏馬的倉庫放著飛影送的新CD，是喜多郎的音樂。充滿了大自然的旋律，又隱隱約約的藏著誘惑。大自然就像藏馬的靈魂是乾乾淨淨的。因為乾淨，所以誘惑。
飛影和藏馬一起泡在浴缸裏面，水是熱的，人也是熱的，心大概也熱了起來了。蒸氣裏面的藏馬是誘惑。飛影情不自禁的慢慢的靠近……
色欲是激烈的，水蠕動著，身體也蠕動著。
“你喜歡上我了？”藏馬意亂情迷的說。
“嗯。”
“那你就不能離開我！”藏馬渴望著。
“我答應你。”
飛影平生的第一次的承諾。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為愛情承諾，更沒有想過會為一個男人承諾。可是，沒有後悔，直到最後。
飛影摟著藏馬睡去。
噩夢來襲，夢中藏馬是美麗的櫻花樹，他唱著歌；夢中他是強壯的獨角獸，有一身黑色的毛髮。後來，風起，吹落了一樹的白色的櫻花，花瓣中夾雜著雪，藏馬躺在自己的懷裏，安詳的，微笑的，虛弱的。血，染紅的櫻花。
驚醒，飛影冒出一身冷汗，夢是那樣真實而熟悉。仿佛是很遙遠的記憶。
“這只是夢嗎？”
藏馬還在熟睡，輕輕的抓著飛影的手指。
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美麗的，蒼白的，冷漠的。記憶中，是在學校那顆盛開的白色的櫻花樹下。